停在那儿的是一架挺大的篷车。两匹马拉着，顶棚鼓起来，用五颜六色的厚布料缝成一个气球一样的圆顶，晃晃悠悠在那儿摇。马车的一面可以打开，像窗户一样敞着，小小的抽屉一层层拉开来，搁在半空中，就像台阶一样，由马车里头一节节敞在半空里。里头摆着各种样稀奇的小玩意儿，花花绿绿堆成一堆。
马车边上，铺着成灰麻麻的布料，一个蜷缩在大大，黑漆漆的长袍子里的小老太婆，盘着腿儿在上头坐着。脑袋埋在宽大的兜帽底下，由那阴影里不时传来一声尖尖细细的“嘻嘻嘻”笑声，裹在黑色薄手套里的指头，像蚯蚓一样在半空里蠕动着，笼在搁着膝盖上的圆乎乎的水晶球，神经兮兮地低低念着咒语。
偶尔有人从这摊子前头经过，往那抽屉里瞟一眼，或者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枚装着绿色沙硕的小瓶子凑到鼻尖儿前摇一摇。那老太婆便停下咒语，嘻嘻笑着，向那客人搭话，“哎呀哎呀，是要买一个划算的魔法物品，是要算一下自己的运势吗？”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吓了客人一跳。便像扔去什么脏东西似的把东西掷回去，嫌恶地望了那小小的影子一眼，飞快地离开了。
“哎呀，轻着点，可别摔坏了……”老太婆低声喃喃着，扶着膝盖上的水晶球稍稍正了正，扭了扭肩膀，清了清嗓子。但却没有继续去念下那些咒语，她见着两个结伴的旅者，一边交谈，一边冲着自个儿的摊子走过来。
他们离得还挺远，背着阳光慢悠悠走着，蒸起的沙尘把他们小小的身子藏着。眯着眼睛努力往那头望，便见到那是两个小小的人儿，其中一个穿着报童常常穿着的那套衣服，留着常常的金发，一脸城里人那自以为是的模样，撅着嘴向同伴说话。在她身旁的人穿着不认识的袍子，青蓝色淡淡透着光，头发黑黑的，又长又直，垂在肩膀上。脑袋顶上软趴趴垂着一对灰白的兔子耳朵，脸庞很漂亮，但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挂着乡下人一般的表情，怀里搂着枚乱糟糟裹着什么东西的被单，满脸认真的听着身旁的女孩儿说话。
老太婆垂下脑袋来干巴巴地笑起来，飞快的念起咒语，故意“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夸张地高高举起胳膊，在那水晶球上摇晃着指头。等到那两人走近身子边上的时候，地用力拍了一下手，“啪”地高高响起一声，令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是要买一个划算的魔法物品吗……”
“不需要，我们走吧。”金发的女孩儿挑起一边眉头，望了那老太婆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拉起同伴的胳膊就要走。
“等等！”老妪叫嚷起来……那嗓门尖细得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飞蜥……小小的身躯几乎从地上蹦跶起来，又赶紧按住膝盖上的水晶球，不让它滚落下去，“等等，等等呀！”
“不买没关系，来看看运势吧，老太婆帮你们算算命，就当赏口饭吃好吗？”
“说了不需要的吧？”女孩儿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瞪着那藏在兜帽底下的阴影，“你这个希拉姆骗子！”
“不准侮辱希拉姆人，毛头小子！”老太婆不高兴了，瘦瘦小小的身躯“刷刷”打起抖来，一副就要跳起来扑上去的模样，两只手紧紧攥着水晶球。
“她不是那个意思，请原谅她吧。”另一个姑娘将被单稍稍向上提了提，在怀里搂得更紧些，慢慢走到摊子前边蹲下身子来。她冲着那老妪温柔的笑了笑，眨了眨眼睛，“那么请给我算一卦吧。”
“阿免……”金发的女孩子瞪了那对垂着的长耳朵一眼，不高兴地鼓起脸颊来抿起嘴唇，撇过脑袋来不说话了。
“谢谢，小姑娘，你真好。”
“那个……我是男人来的。”男孩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挠了挠脸颊。
老太婆抬起头来，瞪着他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那袍子底下隐约藏着的眼睛，正难以置信地瞪得大大的，闪烁着疑惑的光。
男孩儿往那对眸子里望过去，对方却立刻把脑袋垂下来，躲进阴影里头去了。
那个希拉姆巫婆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抿着嘴唇飞快地在喉咙里哼唧了一会儿，细长的手指在水晶球上头打起摆子。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男孩儿搂在怀里的东西上……隐隐约约只能见到那是个小小的孩子，肉呼呼的小胳膊挡在脸上，浅浅拽着男孩儿的衣襟，“哼哧哼哧”喘着气……她哑着嗓子笑起来，“真是可爱的孩子，是你们的吗……？”
“注意了！”
没等憋红了脸的男孩儿说话。巫婆夸张地将两只手向前一伸，五指在他漂亮的面孔前晃了晃，指头差点儿要戳进免的嘴巴里去。然后便死死瞪着那水晶球最里头，“叽里呱啦”地模模糊糊低吟起咒语来，两只手像是在半空里摩擦着那球儿的表面，身子随着手腕的动作“刷刷刷”地摇晃起来，“我看见了……你正涉身于某一样非常危险的事情当中，继续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你只有趁着现在……”
话却说到一半，巫婆的手腕子被一把拽住。她瞪大了眼睛向那方向望过去，和那个金发女孩儿湛蓝的眸子撞个正着。希拉姆人短短尖叫了一声，声音憋在喉管里，紧紧咬着牙没让自己叫出声来，飞快地将脸庞撇下去，却被那女孩儿伸进兜帽里头的手扯住了下巴。
“朱莉普特……”男孩儿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女孩儿，半站起身子来，伸手想要制止她。
“呀！”
这声尖叫打断了他的动作。愣愣向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大大的兜帽被朱莉普特一把扯掉了，那个藏在这袍子底下的“老太婆”竟然是一个瘦小的年轻女孩儿。他们见着那姑娘有一头乱糟糟的短发，黑色里混杂着些许脏兮兮的棕红。靠近额头的地方，短短地生长着一枚灰白色，看上去软绵绵的角……希拉姆人的特征……那姑娘也瞪着他们，好半天没有人说话，直到她猛然从毯子上蹦起来，睁大了那对棕红的眸子，气呼呼地瞪着身旁的这两人。
“干什么呀！”她尖叫起来……不再是那个又老又哑的嗓子，而是稍稍有些刺耳的尖锐声音……“干什么呀？不想花钱就算了，干嘛要拆穿人家！干嘛要坏我的生意！啊！啊？”
朱莉普特却没有理会那女孩儿的叫嚷，只是随着一块儿站起身子，拽住她藏在宽大袖管子里头的手腕用力摇了摇。
啪叽
从袖管里落下一枚灰扑扑的小布包。砸在地上，布袋子的扎口松开，便“噗嗤”一下，从里头迸出钱来。“刷拉拉”在半空中飘舞着，铺在毯子里。
免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些钱，满脸疑惑的眨了眨眼，扬起脑袋来望着那姑娘的眼睛。
那尖叫声便卡在了希拉姆女孩儿喉咙里。
他们没人说话了，只是愣愣地互相望着。直到朱莉普特清了清嗓子，将拽在手心里的腕子向上扯了扯。
“愣着干什么，救我呀！”希拉姆人忽然扯起嗓子，冲着他们身后那暗搓搓的巷子里高喊了一声。
趁着两个人往那边望的一瞬间，女孩儿一把甩开拽着自己的手腕，小小的身子跳起来，踩着那些敞开的抽屉，手脚并用爬进马车里头去，一把拽起缰绳，拼命往下一抖。
马儿便哼着气，高高扬起蹄子，撒开了就向着镇子外头跑。
“再见了，小气鬼们！”希拉姆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气呼呼地向那在原地里发愣的男孩儿女孩儿们挥舞攥紧的拳头，“咒你们的小孩儿死得早！”
马车载着希拉姆人的咒骂，“哐当哐当”向着沉下荒野的夕阳奔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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